心理导读:“痛苦并非来自失去身体的自由,心灵的不屈与桀骜才是一切痛苦的本源。”这是程浩十八岁生日的感言。他说,他是“职业病人、业余书虫、爱好姑娘、特长吹牛”,他是“在困境中依然保持微笑的凡人”。 —— www.tspsy.com
心理学堂:活在天堂与地狱间的牛人
程浩,新疆人,1993出生,他从没有体验过下地走路的感觉。2013年8月21日,他的生命戛然停步在二十岁。至今,仍没人能说清夺走他生命的到底是什么病。
然而他强大的精神力量却在成千上万与他从未谋面的人中间散播、传递。这几天,网络世界里到处是为他送上悼念和敬意的微博,大家都记得,他是那个在知乎网上用一篇文章回答了“你觉得自己牛在哪儿?为什么会这样觉得”的问题的小伙子“@伯爵在城堡”,他用平实又带有幽默感的语言,讲述自己的不幸命运,还有爱读书、爱生活的乐观态度,有超过1万人为他的这篇文章点“赞”。
“痛苦并非来自失去身体的自由,心灵的不屈与桀骜才是一切痛苦的本源。”这是程浩十八岁生日的感言。他说,他是“职业病人、业余书虫”,他“爱好姑娘,特长吹牛”,他是“在困境中依然保持微笑的凡人”。
程浩,1993.3.23-2013.8.21,一个值得我们铭记的人。——一位网友献给程浩的话。
◆我为什么觉得自己牛(程浩于2013年3月在网上发布本文)
我自1993年出生后便没有下地走过路,医生曾断定我活不过五岁。然而就在几分钟前,我还在用淘宝给自己挑选二十岁的生日礼物。
在同龄人还在幼儿园的时候,我已经去过北京、天津、上海等大城市的医院。在同龄人还在玩跷跷板、跳皮筋的时候,我正在体验着价值百万的医疗仪器在我身上四处游走。我吃过猪都不吃的药,扎过带电流的针,练过神乎其神的气功,甚至还住过全是弃儿的孤儿院。那孤独的日子,身边全都是智力障碍的儿童。最寂寞的时候,我只能在楼道里一个人唱歌……
二十年间,我母亲不知道收到过多少张医生下给我的病危通知单。厚厚一沓纸,她用一根十厘米长的钉子钉在墙上,说这很有纪念意义。
小时候,我忍受着身体的痛苦。长大后,我体会过内心的煎熬。有时候,我也忍不住想问:“为什么上帝要选择我来承受这一切呢?”可是没有人能够给予我一个回答。我只能说,不幸和幸运一样,都需要有人去承担。
命运嘛,休论公道!
近些年,我的健康状况日益下降,住院的名目也日益增多,什么心脏衰竭、肾结石、肾积水、胆囊炎、肺炎、支气管炎、肺部感染等等。我曾经想过,将来把自己的全部器官,或捐献给更需要它的人,或用于医学研究。可是照目前来看,除了我的眼角膜和大脑之外,能够帮助正常人健康工作的器官,真的非常有限。
我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上过学,当然,遗憾的原因不是什么“自强不息”的狗屁理由,而是遗憾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交朋友,认识漂亮姑娘,谈一场简单的恋爱。但是就像狂人尼采说的:“凡不能毁灭我的,必使我强大。”正是因为没有上学,我才能有更多的空闲时间用来读书。让我自豪的是,我曾经保持过一天十万字的阅读量。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书,但是,我觉得这是认真生活的表达方式。
我不是张海迪女士那样的励志典型,也不是史铁生老师那样的文学大家,我只是一个普通的“职业病人”。但是我想说,真正牛的,不是那些可以随口拿来夸耀的事迹,而是那些在困境中依然保持微笑的凡人。
◆地狱在身后(本文发布于2013年8月16日,5天后,程浩撒手人寰)
前几日,意外感冒。今早起床,头痛欲裂。两次测量体温,第一次三十六度八,以我多年生病之经验判断,这个体温一定不准。果然,第二次换了一根体温计,三十七度四,升了零点六度,低烧。回想昨夜,突然醒来,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,每次呼吸,如同千万枚钢针在肺叶间穿梭,当真应了那句话:呼吸都是一种奢侈。
几天以前,有人给我写了一封信。她问我,一个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?我们为什么要忍受那么多痛苦?
我没有回复她。因为我无法解答她的问题。换作过去,我会告诉她:“活着什么也不为,就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。”这是余华在《活着》一书中的观点。可是,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我一般,将“活着”作为一项伟大的事业。更何况现在,连我都对这个观点产生了质疑。正如书中描述的,亲人会死去,朋友会背叛,梦想会破灭,信仰会崩塌,将“活着”的希望寄予其中任何一个,都是靠不住的。然而,生命终究不是一粒尘埃,不可能在真空的世界里随意漂浮。它是一粒沙子,在汹涌的海浪中挣扎,在愤怒的烈火中灼烧。它无能为力,却不是无所作为。我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,带着迷茫和麻木,奋力向前。
这种感觉就像你问我为什么要写作一样。我会挽起袖子给你看,手臂上有长时间写作压出的、无法消散的淤青。我未必能成为一个作家,未必能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,但是我必须坚持写作这个行为,因为我不想让自己身上的伤痕变得毫无意义。看着这些淤青,我就能想起曾经的日日夜夜,想起曾经的自己。若放弃写作,则是对之前付出的一切表示否定。
也许,人们的坚持,往往不是因为相信未来,而是他们不想背叛过去。
也许我们无法明白“活着”的意义,但是我们已经为“活着”付出了太多代价;也许我们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,但是我们已经为梦想流下了太多泪水。我们能做的,仅仅是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,绝不能回头。天堂未必在前方,但地狱一定在身后。
◆网友感怀
东东枪(专栏作家、编剧):那个叫程浩的小伙子过世了。就是在知乎回答“你觉得自己牛在哪儿?”被上万人点“赞”的那个。他的那篇回答曾震撼我。觉得跟他相比,我们大多数人活得都太轻薄了……愿他此去得享安宁,继续牛。
于莺(曾任协和医院急诊科大夫):了不起的程浩背后有个了不起的妈妈!死亡是一场迟早都要去赴的宴席,我们要做的只是欣赏一路的风景,珍惜和你在一起的人,把美好放大,然后和死神从容干杯。
黄继新(知乎网联合创始人):刚刚得到了确切的消息,知友程浩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愿他安息。他这篇回答,是知乎上最激励生者的故事。
曹梦迪(网友):他走了,我悔恨对他的了解不够,从前我只觉得他是个坚强、乐观、可爱的孩子,但点开他的答案,才发现那么多的精彩。在许多方面,他的智慧非一般人所能及——至少我达不到,比如:智慧与聪明有什么不同、能否用一句话讲清楚如何战胜拖延、怎样才能做到不在乎别人骂?面对这样一些回答,我别无选择,只能点“赞”,和生死无关。他用自己的思维和行为为自己赢得了尊重,我可以欺骗你们所有人,但我无法欺骗自己不赞同他。
◆妈妈再爱你一次(母亲回忆。文/于青)
现在,李哲还觉得儿子程浩在睡觉。在过去的二十年,她陪伴儿子无数次收到病危通知单。两天前,没有病危通知单,但那一刻终于来到。
病中生活
生程浩时,李哲二十五岁。孩子六个月的时候,家人发现他躺在床上不太动,也站不起来,就把他带去石河子检查。“当时石河子二医院说是脑瘫。我看着不像,孩子看起来很机灵。他们让我放弃掉,打一针,不要他了。到乌鲁木齐检查,医生说最多养到五岁。”看病看到两三岁,一直没有结果。后来李哲也就不带他去看病了,“那时候他看起来胖乎乎的,没什么不正常。”
这几年,程浩连轮椅都不能坐了。出去得很少。他身上的肌肉都在萎缩,整个人变得又瘦又小。
他们跑遍了全国有名的大医院,却一直没有确切的诊断。程浩经常跟李哲说,“妈妈,我要是死了,把我的眼角膜捐出去。把我的遗体捐出去做解剖。解剖了我,找出病因,找到疗法,能救好多人。不然你把我埋掉,跟扔垃圾有什么区别?”
程浩给自己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,每天必须阅读十万字。这十万字,基本是在网上和电子书上看完的。纸质书他看起来很费劲,需要李哲帮着他翻页。
前阵子他问,能不能给一个女孩送玫瑰花;李哲说,可以啊,你支付宝里有钱,这是你的权利。程浩说,我就跟你讲一下,最起码我要经过你的同意啊。但是究竟有没有女朋友这件事,他没有确切地跟李哲讲过。
逝前一幕
2013年8月21日中午,程浩看起来状态不错,等着第二天出院。
他让李哲去买饭,还让她帮忙把电子书拿过来立好。李哲走时他还开玩笑,说:“妈妈,你快点回来,别一去好久等我吊瓶打完,血都冲到瓶子里了。”我说,“好好你放心,流出来了我给你打进去,那我走了。”他说,“你走吧。你回来时帮我买一瓶脉动、一盒薯片、一盒旺旺牛奶。”
李哲去了二十分钟,去时都是跑着去的。一进病房,看程浩就像睡着了一样,闭着眼睛。手还放在电子书上。但书已经变成屏保,程浩已经很久没有触到屏幕。
“我说儿子,我出去不到二十分钟你就睡着了,怎么回事啊?把饭放到桌上我就去摇他,但他没有反应。他的左胸,几乎就是皮包着肋骨,心脏的跳动都能从皮肤上看到。我把他的衣服掀开,看不见跳动。我出去把医生喊来。但是再抢救都没有用了。我真的应该在他身边。我不该那时候走。”
程浩不喜欢照相。但在8月21日早晨,李哲拿着手机说要给他照相,他没有拒绝。“你照吧。照一张脸上的,再照一张胳膊上打着针的。不要照身上。”照了四五张,李哲说要发到QQ说说里去,他也同意了。“一般他是不愿意的。但那天早上他说,你想发就发吧,没事。我没有想到,这是他最后的照片。”(程浩去世后,《新周刊》记者独家专访了程浩的母亲。本文有所删节)
昨天,本版编辑拨通了程浩母亲李哲的电话。她说,因为当地医疗条件有限,程浩的遗体没有捐赠,目前已经安葬。李哲现在有给程浩出书的想法,为他生前的故事留念。
她最后嘱咐说:“如果方便,请寄来几份报纸,以后到他墓前,把关于他的文章念一念。”
(来源:北青网 心灵花园)